【一梦江湖】《何如薄幸锦衣郎》by铝色

*A什么游都给劳资回来
*他们依旧是他们好么
*我们从未失去过什么,正如我们从未忘记

 

  新入江湖的少侠总会在茶馆看到个肆意随性的人,月白的衣镂金的扇,清风拂过那人靠阑而卧便如同一副上好的画。那人神态总是慵懒随性的,面前放着一壶酒,一盏茶。

  所有人都可以去你这儿讨一杯茶,偶尔也能听你闲来无事时哼的不成调小曲,或者听你说一场荒唐梦。

  也有的人喜酒,茶喝了几杯故事听了几遭,便也想尝尝桌上的酒。红绸子下的瓷坛泥封的严实,茶是难得一见的好茶,酒自然也不会差不到哪去。

  这时候你便会懒洋洋的睁开眼,瞥一眼来人,“不行,你不行。”

  “我们都这么熟了,一壶酒而已……”

  你抖抖衣袖,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抱着肩,“我们很熟吗?”

 “……”

  “你谁啊?”

 “……”

 

  偶尔也有不长眼的,有些名气的大侠在茶馆寻衅滋事,桌子腿板凳腿飞了满天。你也就在那个位置,半垂着眼看着晃动的杯里晃动的水面,突然一伸手,便稳稳地接住了一条椅子腿,抬眼看了看对方,腕间一动便将手里的东西甩了回去,隐隐带着破风声。

  寻衅者闻声抬刀而挡,龙头九眼大刀将木条击碎间发出铮铮的金戈之音,眼神好点的,便能看到他虎口已经铮裂了,细细的血顺着掌纹滴落到地面。大汉虎目怒视白衣人,龙腾虎步走的烈烈生风,他两三步走到那人面前,大刀放在桌面上一声响。

  围观的人想,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大汉脸颊抽动着,眼珠隐隐发红,他——跪了下来,干净利落。

  “老……我有眼无珠,不知莫大侠在此。”

  围观的人倒了一地。

  你单手托腮,浑身就像没骨头一样,懒懒散散,“我怎么就大侠?”

  大汉一噎,嘴张张合合了许久,呐呐道,“少侠。”

  还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江湖才俊们眼含泪水无语凝噎。

  这次你却懒洋洋应了一声,“嗯。”

  半晌又说,“你砸坏的东西,要赔。”

  大汉点头称是。

  “双倍。”

  大汉毫不迟疑的应了。

  你便又合上了眼,但大汉还跪着,他小心翼翼的嘘着那人的侧脸,没敢动。

  过了近一盏茶的时间,你才跟想起来什么一样,晃了晃酒坛子,“喝酒吗?”

 

  ……他敢拒绝吗?

 

  你见对方没拒绝,便取了两个碗,朝小二要了坛酒。手边那坛子就在那儿放着,却照旧视而不见。

  等大汉颤颤巍巍抿了一小口,硬生生做出了扭捏矫作的样子,就听到你幽幽地问,“你怕我?”

  大汉挤出一个笑,“不敢,不敢。”

  你单手半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撑着腮,“我干什么了?”

  “大侠……不,少侠您一人单挑风雷岛,大破妖姬,力挫万圣阁!”大汉说起这个倒是侃侃而谈,“修为之深不可测,为人……正直磊落!”

  “不是,这不是我一个人干的。”你继续语气幽幽,“当时,我身边都还有别人,一个穿着和我一样的摇扇子的,还有个布衣乱糟糟喜欢喝酒的,自称胡爷的……你当真想不起来?”

  大汉摇头,“江湖皆知,那都是您一人单枪匹马闯出来的名声。”

  你便毫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我真想掐死你。”

  大汉腿一软又跪下了。

  你:“……”

  “怂!太怂!”你不禁莫名领悟到了阮籍那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痛心疾首,“孔子学堂九年寒窗教育出来你这种货色!”

 

  对方头要埋到桌子底下,他不敢说眼前这人一日挑了万圣阁数十高手,神色狠厉脸上都染着血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此时大汉宛如一条苦兮兮连尾巴都不敢摇的京巴。

 

  这时大汉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袍男人,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对方胸前垂落的几缕银发。黑袍男人瞥了一眼大汉,问,“这是什么?”

  你言简意赅,“人。”

  “什么人?”

  “无用之人。”

  似乎有风拂过,再定睛一看,黑袍男人的手已经被那人轻巧的摁在了桌面,露出的那只手掌心苍白,五指却带着狭长尖锐的指套。你眼都没抬一下,口气无奈,“思明,我说过,我现在眼前不见血。”

  方思明,万圣阁的方思明。

  这下大汉腿是真软了。

 

  方思明抽回了手,极轻的哼了一声,“还不滚?”

  大汉如蒙大赦。

 

  几个呼吸后,你问,“不坐?”

  方思明瞥了一眼大汉坐过的位置,“别人碰了。”

  “思明你变了,你之前没这么多事的。”你的语调依旧是平直的,却往边上靠了靠,留出了一个空位,又把腿横了上去,声音隐约带着点笑意,“那坐我腿上?”

  方思明挑眉,他的容貌本就漂亮到了雌雄莫辨的地步,这么一眼刀子过去似嗔非怒的能酥了人全身的骨头。

  “你倒是和他越来越像了。”方思明将你的腿扫了下去,坐在你旁边,嗤笑道,“不见血?”

  你也陪着笑,“这也叫像?”

  你拿起了折扇,突然坐直了身子,折扇敲在手心,眸中皆是明亮澄澈的笑意与热枕,“楚某难不成,只剩了个不染人命的性子?”

  方思明一怔。

  你又靠回了桌边,状若无骨,“我可活不成他的样子。”

  眼帘低垂间你盯着酒坛上上的红绸,“怎么都不成。”

  方思明不言。

 

  “没人记得那些人。”

  “除了我。”

  “除了你。”

  你笑,不知道从哪摸出个手掌大的娃娃,做工还算精细,娃娃穿着月白的小衣服款式怎么看怎么眼熟。方思明舌尖抵了抵齿,想说什么却在看见娃娃身上肉眼可见的针眼后又咽了回去。

  ……嗯,没什么好嫉妒的了。

  你两根手指捏着娃娃,在方思明面前摇了摇,“那天我醒后,就什么都没了。”

  “也只有我还记得,我也在想那是不是我臆想出来的。”

  娃娃被捏的有点变形,偏偏对方还神色如常继续道,“但如果是真的,等他们回来了,却发现所有人都忘了,那怎么行?”

  “若他们不会回来?”

  “那连记得他们的人都没有了,不就更可悲了?”

  ……

  你其实想不明白,一场梦的功夫,醒了怎么什么都不一样了。

  没人记得楚留香,也没人记得胡铁花他们,什么踏月留香彩蝶双飞,都像是你一个人的癔症。本来以为是胡铁花又在躲着高亚男,上了华山,曾经结交的华山好友却问,高亚男是谁?

  这时候你才发现,这件事很严重。似乎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消失了、被抹去了、散的干干净净,一点踪迹都见不到。

  “高亚男啊,那个护短还要你做客业日常让你冻死在龙渊那个!”

  华山好友:……

  “算了,我去找真真,她喜欢在高亚男身边。”

  华山好友:“真真?”

  “就是个小姑娘,长得白白净净但挠人特别疼那个。”你撇嘴,“辣手仙子亲传弟子,一手摧心掌能褪你一层皮来。”

  华山好友:“???”

  你一顿,试探着问,“枯梅大师?”

  华山好友:“那又是谁?”

  完了。

  你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还帮他紧了紧衣服。

  泱泱大派,惨遭灭门。

 

  你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在被子里喝一碗驱寒汤,同门的师姐看着你,神色怜悯慈祥,大有一番‘好好个暗香怎么是个傻的’的无奈,好像你染上风寒后堵的不是鼻子是脑子。你吸了吸鼻子,“兰花先生在吗?”

  师姐一怔,“什么兰花先生?”

  ……!!!

  你被子一掀就往兰亭暮春跑,师姐呆了几息,才想起来去追。

  掌门待的地方,未经通报是不得擅入的,擅入者关先生会负责打出去。但巧的是,这次关先生去了香榭,更巧的是长久不在宗派的南无生今日回来了,银质暗纹的面具刚刚戴好,大门便被人撞开了。

  来人衣衫不整,面上还泛着一点潮红,露出的大半的肩颈,看到他的下一瞬间几乎就要现场来一个泪撒不夜天。

  是他的徒儿,最省心的。

  后面追过来的一身劲装,英姿飒爽面色白皙健康,看到此副情景,面色一黑单膝跪的干练利落。

  是关先生的弟子,雷厉风行的。

  南无生:……

  这副场景太过怪异,让习惯掌控一切的南无生把那句‘放肆’都没能吐出来,他沉默了良久,缓缓开口,“我暗香虽不禁同门结襟,但情爱之事要的是你情我愿。”顿了顿又感觉自己要尽到师父的责任,点明补充道,“强求不得。”

  你:……

  师姐:……

  “先生!”你几乎要去抱南无生大腿了,“香帅都不见了啊!”

  南无生:……

  “就是那个拐跑了你乖乖女儿好几年不管天气冷暖一年四季都在摇扇子的楚留香啊!”

  南无生:……

  你顿了一下,试探性的唤道,“小叶芹先生?”

  南无生:……

 

  如果是那个叫楚留香的把他最省心的徒儿变成这样的,那确实该找出来。

  找、出、来,然后……

 

  一盏茶后,南无生听着你说他的记忆,从相识相遇到消失不见,心绪不由有些复杂。

  常年的疏于管教竟让他的徒儿孤寂至此,以至于臆想出了如此多的杂人杂事。

  “一切都变了。”你喝了一口茶,“还好先生还在。”

  南无生确信这份忧心确幸是掺不了假的,好笑之余不由还有点感动。

  你絮絮叨叨,“虽然未见过先生几面,但至少还是个挂名的师父,虽然都是关先生和师姐教的……”

  南无生:……

  

 果然,这一切还是那个叫楚留香的人的错。

 

  ……

  你真的好像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是宛如溺水般的窒息感,冰冷的水顺着耳鼻口灌下去,连一丝声响都不出来。然后,有人拉住了你,那双手干燥温暖,嘴角笑意明朗潇洒。

  假的。

  翩翩自若的锦衣人手中折扇灵巧的转了一个圈,半是打趣半是调侃——

  小友自己也在江湖中有了一番作为,在这诡秘之中你便是希望,只要你在……那便是江湖。

  那笑意真诚又寂寥。

  如今这江湖不再想要楚某出现了,那我此去……

 

  你惊醒,冷汗浸透了一层薄衫,你的手甚至还向前伸着,五指微张像是要抓住什么一般,胸口起伏间喘了许久才平复了呼吸。侧头看过去方思明单手撑额,半阖着目,俨然也是一副微醺的模样,旁边桌上还有着两坛残酒。

  梦洄酒。

  你口中无声的咀嚼着这三个字。

  此时客少,茶馆的小二没活计,在一旁偷得了一时闲暇。

  落日前的阳光暖暖的洒下来,天边被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好一片安静祥和。

 

  你的手很稳,打开酒坛的时候没出一点声音,醇香的酒液倒入酒盏荡出涟漪。

  这坛酒是从叶澜那儿求来的,云梦掌门看你的样子意味深长,亦是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视线幽幽转向别处,无意般开口,“这酒是好酒,梦也是美梦,可若耽溺进去,便醒不来了。”

  “你,可要仔细思量。”

  仔、细、思、量。

  你撇了撇嘴,举盏欲饮时却被人握住了手腕,冰冷的手甲几乎要掐进腕间,不知何时而醒的方思明冷冷的看着你,鎏金色的眸中晦涩难明。

  “你会回来吗?”

  你笑,“我能去哪?”

  ……

  腕间的力道加重了一瞬,却又缓缓放开,任由你仰头饮下了那盏酒。

 

  梦中你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偌大的桃园肆,浅粉的桃花瓣纷扬而落,桃树下一人执扇,浅笑看着你,无奈又纵容。

  那人扬手,却在扇柄即将触到你额角时收住了手。

  你眨了眨眼,伸首凑了上去。

  额间便触到了一点熟悉而陌生的温凉。

 

  这回讶异的便是他的,他怔愣了一瞬,却又失笑。

  “我这小友,要给我多少惊喜?”

  他问,却又不想你回答,折扇转了一个弯指向了另一个方向,“去那儿吧,有很多人都在那儿。”

  “那你呢?”

  他笑,笑意是熟悉不变的明朗诚挚,“我就在这儿。”

 

  风雅亦是乖戾的蝙蝠公子浅酌一杯新茶,琴音未散。

  原随云问,“你恨我吗?”

  你反问,“恨你?”

  原随云蹙眉,“我利用了金灵芝,也……利用了你。”

  你不答,却是陪着一起喝了一杯茶,向来洛镇初见便缘由便也是一杯茶。

  琴声悠扬,你赏不出高雅贵贱,但知道这是悦耳的,再者,无争公子会的也定不会是差的。

  在你起身之后,离开不足三尺,琴弦便铮的一声碰断,余音便是骤然一乱。

  你停下,却未转身,只听见身后的人轻声问——

  “那我们……依旧是朋友,对么?”

 

  爽朗的侠者一身蓝色劲装,身旁坐着的姑娘一个眉目温柔恬静,一个红衣似火。

  见到你双双报以一笑,招你过去坐,“这可不像华山天寒地冻,倒也是个好去处。”

  “你要是看到了胡铁花了……”高亚男挥了挥手,接过华真真的茶,单手顺便搭在了金灵芝肩膀,“告诉他,姐还不追他了。”

  金灵芝应和,“天底下男人一般臭,还不如和我们喝酒来的痛快!”

  你摸了摸鼻子,接过了那壶酒。

 

  桃花溪旁泊着一艘船,床上的人斗笠盖在面上,翘着腿,不等你走近便伸手在旁边指了个位置,“小家伙在那边等等。”

  他起身,“三爷的鱼来了!”

  与此同时,河边一声响动,冒出个湿漉漉的头来,那人一手穿过了鱼鳃另一只手拧着袖子,嘀嘀咕咕,“一天天都看着胡爷好欺负……”

  张三烤鱼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好手艺,早在江南不仅多次救你于危难之时,更说要约你一同尝尝,没想到拖到了现在。

  你在火边看着他熟练的刮鳞去脏,抹上一层层的调料去腥,不多时便有一丝丝香味传了出来。

  胡铁花馋酒,早就把你的酒坛子要了过去,啧啧道,“好酒。”

  你想了想,说这是高亚男给的,胡铁花手一顿,良久才道,“那可要喝干净。”

  天机楼的阁主没个正行,眼下把鱼翻了个面,“我欠你的这条鱼可是要还清了。”

  你笑,接过鱼。

  “三爷欠我一条鱼,我欠三爷一条命。”

 

  最后,你回到了那个地方,他依旧在那儿,等着你,又像从未离去。

  “所以,这不是我臆想出来的,是么?”

  “当然不是。”他摇头,将折扇递到你面前,“如若是你,日后你将如何?”

  “去水里边捡人,看着顺眼的捞上来,不顺眼的沉了算了。”

  你接过扇子,刷的一下展开,问,“我这会是最后一次见你吗?”

   对方轻笑,握着你的手让扇子遮在彼此耳侧,垂首间与你轻轻说了一句话。

  你猛然睁大了眼。

 

  ……

  你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手边便有人递上了一碗凉茶。

  “醒了?”

  方思明照旧是冷冷的语调,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你抬头,半是茫然的看着他,呆呆道,“或许还没有。”

  “你——!”方思明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我问你……”

  “嗯?”

  ……

 

  新入江湖的少侠总会在茶馆看到个肆意随性的人,月白的衣镂金的扇,闲来无事时请人喝茶唱曲,身边留着大半坛的酒等着故人归来再一同醉一次。

  江湖上似乎有什么悄无声息的改变着。

  不知何时矗立的万劫山庄庄主是个带着银色半面的人,

  无双公子似乎和风雷岛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有个江湖百晓通自称莫问,世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嘴碎又见多识广的破招似乎总和麻烦事扯上关系,

  蓝井似乎身世成谜更是深不可测……

 

  还有个清崖,风流潇洒却不失赤子之心,却行踪飘忽不可捉摸。

 

  有一日路过茶馆的江湖少侠看见了一个与那人衣着极度相似的人,闲庭信步般走进了茶馆,轻车熟路的用折扇敲了敲靠在窗边假寐人的额角。

  那个江湖少侠第一次看到,平日没有骨头似的懒散之人一瞬间跳起来是什么样子。

  瞪大了眼,不可置信一般。

 

  饮下梦洄酒醒来之后,方思明曾问过你,他为什么是特殊的?

  你说,

  他的眼中永远是悲悯的,他永远爱着这个江湖,爱着这俗世万千。

  你笑,

  我于他就如同信徒于神明,我的一切皆有他,他的一切却不止我一人。

  你叹,

  但我依然庆幸,他爱江湖,幸好我亦在江湖之中。

 

  “我是谁?”那人抢在你之前开口,“我叫清崖。”

  你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拿起旁边的酒单手掀了塞子,冲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浇了过去。

  “我管你是谁。”

  醇香的酒水顺着对方湿漉漉的发丝滴答而下,你松了手,酒坛掉落在地上响声清脆,“反正我的江湖,有你的位置。”

 

  ——小友,若有朝一日我能回来呢?

  ——没了曾经的身份,没了往日种种……

  ——你可是,能认出我来?

------------------------------------------END

一梦江湖,

长梦不觉,

大梦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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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当后篇也可以但看的《江湖,撩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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