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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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李相夷遇到李莲花》【2】

　　李莲花并不想再进四顾门，他一路都在盘算着溜走，但直到能远远看到四顾门的匾额也没能成功。

　　任何技巧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是徒劳的。

　　脸上戴着李相夷递给他的面具，李莲花望着天一脸生死看淡的被拽着手腕一路带进了四顾门。如果忽略李相夷这只手是在掐着他的脉门的话，俩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看起来倒是关系亲密。

　　李莲花无奈道：“莲子啊，我这次真的只是顺路来看看你。”

　　李相夷一路上已经知道了这人说的话半句都不能信，他哦了一声：“从天而降的顺路？”

　　李莲花面色不改：“人生在世总要有些技能的嘛。”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到了房门口李相夷把人推了进去，落好门栓转身就看见李莲花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了桌旁。

　　他还给自己理了理衣襟，坐的很自然熟稔，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两杯茶，很文雅贴心的指着椅凳对李相夷道：“随便坐，不要客气。”

　　李相夷：……

　　他拉开了椅子坐在李莲花对面，直截了当：“你快要死了。”

　　李莲花顺应着点头：“对，所以我的遗愿就是来看莲藕你最后一面，现在心愿已了我这就离……”

　　李相夷举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很简单的捏碎了整个杯子把碎片放在了桌面上。

　　李莲花抿唇微笑，轻易接受了威胁继续道：“我这就在这儿多住几日。”

　　他这张脸在现在的四顾门里会是个不小的麻烦，李莲花盯着桌上的梅枝想，他的碧茶之毒像是被短暂压制了，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房内只有他一人时也没必要再装出刚刚那副样子。

　　李莲花揉了揉眉心，他的手腕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肤色，面无表情思考时透着点生人勿进的冷肃意味……明明已经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老和尚说过碧茶之毒发作时他会失去神志发疯，而眼下这种情况也确实太像一个幻觉。

　　他揉着自己的手腕想，李莲花终于疯了，他的眼前所有东西全是自己的臆想，或许等他某个间隙清醒时会发现自己正对着狐狸精叫李相夷……哦，他又忘了狐狸精和莲花楼都已经交付给了方多病。

　　那么莲花楼就要该名成多病楼，也不对，多病楼听着不吉利，还是叫小宝楼好听些。

　　李莲花一直足够聪慧，但现在却有些看不透自己，比如为什么他的执念、他的臆想……会是李相夷。

　　这时房门被打开，李莲花看见栩栩如生的李相夷探进半个头冲他招了招手：“你会做饭吗？”

　　李莲花豁然起身，他挽起袖子示意对方带路，同时含蓄而低调道：“我很擅长。”

　　两人回来时已经接近深夜，四顾门上下都已休息，李相夷把小厨房翻了一遍除了几个冷馒头也没找到什么吃食，而被抓过来的临时大厨李莲花很专业的净手后开始揉面。

　　案板上面粉被堆起后中间的凹陷处打了两个鸡蛋，加水揉了会儿后渐渐变成了一个光滑的面团。

　　很神奇。

　　这是李相夷一开始的想法，他抱着臂，难不成这人真是个天才？

　　李莲花的袖子宽大，左手挽起的袖口有些散了，他下意识冲着旁边的人的伸手，刚想起这次盯着他做饭的不是方多病，就见李相夷上前两步伸手将他散落的袖口折了几道挽了回去。

　　小厨房内的油灯忽闪时光亮飘忽，他能看到李相夷长长的眼睫映出小片阴影也在随着晃动。

　　李莲花一时没忍住，他点了点头欣慰感叹道：“好孩子。”

　　李相夷想把擀面杖塞李莲花嘴里。

　　这是最简单的阳春面，切出来的面条大体称得上均匀，里面荤菜选了鸡翅，沸水里又烫了两颗水嫩嫩的小油菜，面碗里飘着一点油花儿。

　　无论是卖相还是过程都是中规中矩甚至是偏上的，按理说味道也应该是正常的，李莲花非常有自觉的盛了两碗，招呼李相夷在灶台旁一起坐下，带着点期待的看对方端起碗。

　　李相夷挑起面吃了一口。

　　四顾门的门主大人闭了闭眼，他抓起灶台旁用来引火的宣纸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他并不想用食物来形容这个东西，李相夷认为那是对食物的一种侮辱。

　　不骗人。

　　他真的从一口面里吃出了母鸡和小麦都死不瞑目的味道。

　　李相夷问：“你是因为给笛飞声下毒暴露了才被迫离开金鸳盟的吗？”

　　他感觉母鸡在他耳边用抑扬顿挫的调子高咯窦娥冤。

　　李莲花：“……啊？”

　　“我真的看不透你了。”李相夷语调平直，他端起碗想漱口又想起这面汤也是出自眼前人之手，起身找了个瓢舀了水缸里的冷水灌了两口，然后继续道：“笛飞声可以没有味觉，但他也没有痛觉吗？”

　　李莲花：……

　　阿飞，是恶评。

　　李莲花清了清嗓子，他问：“你之前为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和金鸳盟有关系？”

　　“因为你跟我长得很像。”李相夷认命地开始啃冷馒头，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身体里有悲风白杨，说明你对笛飞声至少曾经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我有想过你是不是金鸳盟培养的死侍，将我的举止特征都模仿的一模一样，到时候李代桃僵取了我的身份去生出事端。”

　　突然发现自己还有打入四顾门取代李相夷亡中原武林搅乱庙堂风云这些伟大任务的李莲花啊了一声：“原来在你心中我竟是一个这么重要的人……”

　　李相夷纠正：“是曾经这么认为，现在我感觉你只是碰巧和我长得像罢了。”

　　突然又失去了重要身份地位的李莲花感觉到了空虚和人生的大起大落，他问：“为什么？”

　　“找你这样的人取代我……”李相夷并没有把话说明白，他只是上下打量了李莲花一遍，然后摇头啧啧两声叹了口气，“算了，先吃饭吧。”

　　李莲花：……

　　他感觉好像被自己轻视了，但又没有证据。

　　“年轻人，你要知道，一个人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李莲花从李相夷手中掰了一块馒头，他语重心长，“你最后就是会变成我这模样的。”

　　李相夷呵了一声，十七岁的少年半点都不屑这种言词，他像柄出鞘而且最是锋利的剑，带着睥睨天下的漫不经心：“那我还不如去死。”

　　他以为李莲花还会说什么跟他呛声，没想到对方只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面带着点微不可察的，

　　厌恶。

　　夜间李莲花的碧茶之毒又发作了一次，李相夷发现时这人已经疼得发抖，漆黑的眼瞳涣散认不出他是谁，只是在说冷。

　　李相夷给他盖了两床被子也毫无缓解，他转身想去衣柜里翻一翻自己过冬的衣物却被拽住了肩上的飘带。李相夷的衣服为了方便袖口是收紧的，他没有一件有宽大衣袖的累赘衣衫，只是在肩腰处多了些用来装饰的衣带。

　　而李莲花身上的衣服全是他最看不上的款式，这件对方穿起来还有些宽松，又或者这件衣服本来是合身的，但身体的主人逐渐消瘦了下去撑不起原本的衣服，便显得松散。

　　他抓着自己的飘带，扬起手时衣袖滑到了手肘，露出了一截瘦而白的小臂。李莲花的唇都在冷的发抖，眼睫颤颤哑着声：“别走……”

　　李相夷感觉这个人明明是在看着自己，又好像是透过了自己在看另一个人，只是固执的叫着他的名字：“李相夷、李相夷……”

　　真没用啊。

　　李相夷这么想着，他回身握住了李莲花的手，手贴着对方胸口将扬州慢缓缓渡进去，等到李莲花逐渐平静下来时他收了手，低头便看见李莲花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但人好像还没清醒，只是怔怔盯着放在不远处的那个梅枝，自语般轻声道：“那上面还有一朵未开的梅花。”

　　他闭上了眼睛，十分困倦般，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些自嘲：“直到春日百花初开时它也未能开。”

　　李莲花最后的话几乎没了声响：“然后它就像个无用之物一样，被随手扔了。”

　　明明花开时有那么多人喜欢。

　　李相夷等到对方完全没了声音呼吸也平缓后，轻轻从李莲花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袖带，想了想还是大发慈悲把被角也掖好了，他起身盯着那截梅枝歪了歪头，李相夷碰了碰那个青嫩的小小花苞，握住了梅枝向自己保证说下不为例。

　　李莲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安稳舒服的睡一次，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搔他的鼻尖，他不想醒，又感觉这番举动幼稚又十分闹人，有些不耐烦的拍开了对方的手翻过身还不忘紧了紧被子，声音含含糊糊的：“方小宝，别闹。”

　　方小宝？

　　李相夷起身啧了一声，他悻悻然放下了自己用来充当狗尾巴草的袖带，门主大人感觉自己昨晚的一腔好意喂了狗。他甩了甩手拿上少师剑准备出门，临走前又愤愤折回来冲着李莲花脸颊狠狠掐上了一把。

　　还行，脸上至少还是有点肉的。

　　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一点，也就那么一丁点。

　　李莲花真正清醒时天已大亮，他所住在房间的门没有落锁，窗外有着兵刃破空时发出的声响。李莲花打着哈欠抱着被子撑起身子揉着莫名有些疼的侧脸，窗外景色正好，阳光暖暖的照在外面。

　　他透过窗看见了正在舞剑的李相夷。

　　剑风凌厉潇洒，每一个动作都流畅漂亮，少师剑在他手中生风似神，能斩出万钧之力。

　　最后一个收势少年拧腰转身间衣袂翻飞，剑尖直指李莲花所在是窗口，阳光下的李相夷皮肤白皙，几分桀骜中有着少年意气，呛的一声少师入鞘，他冲着李莲花挑衅般扬了扬下巴，一副不羁少年形。

　　李莲花只感觉好笑，他当然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乔婉娩，少女眉眼间都是温婉的笑意看着院中人。

　　这时的乔婉娩满心满眼都是李相夷。

　　而这时的李相夷……李莲花真的笑了一声，他笑着无奈摇头转身——像个开屏的小花孔雀。

　　李莲花在转身后一愣，他眼下正对着圆桌，桌上花瓶中被随意插着一杈梅枝，嶙峋的梅枝曲折向上，枝侧拐角处一朵红梅花正无声的怒然绽放。

　　艳极，红极。

　　张扬至极。

　　……年轻时他果然铺张浪费，把内力都用在了无用的地方。李莲花伸手轻轻去摸那柔软的花瓣，眉眼低垂时神色透着几分柔软，李相夷进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透过窗的光打在李莲花的衣服上，阳光照得对方侧脸几乎透明，好像下一瞬就要飘然而去。

　　李相夷把少师剑扔在了桌上发出一声不轻的声响，他打破了这种让他感觉不适的氛围，只是看着李莲花道：“别用我的脸做出这幅表情，我看不惯。”

　　“那怎么办啊……”李莲花好像还没睡醒，他呆呆地转头看着李相夷，试探着问道，“要不你努力克服一下？”

　　李相夷：……

　　他感觉掐这人脸时力道还是轻了。

　　之后是李相夷处理四顾门事物的时间，李莲花看着几个很熟悉的人走近议事堂，他不想进去李相夷又不允许他离开就只能在门口候着，并顺便对进入的每一个人回以温和礼貌又虚伪的微笑。

　　每个人。

　　当然也包括肖紫衿和云彼丘。

　　笑了近半盏茶他都感觉脸在发酸。

　　李莲花之前从没感觉四顾门原来有这么多人，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确定还好好待在自己脸上，就斜靠在门柱旁望停留在瓦片上的鸟雀。里面的声音他要是有心也能听见，但李莲花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于是听到的只有屋檐上冰柱融化时落水滴答的声音。

　　他闭着眼睛，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在李莲花想到中午应该吃米还是吃面要不要配一些酱菜时里面终于发出了响动，一些人鱼贯走了出来，但更多的还是在殿内未散，李莲花这才站直了身子往内殿瞥了一眼。

　　他看着李相夷在人群中左右逢源，含笑以对，他看着少年眉眼间的意气风发，身边围绕着可以死生交付的朋友兄弟。

　　李莲花看李相夷被簇拥在人群之中，斯人目光所指，手指所向，犹有万丈光华，全是皆然的澄澈明透。所有人都在为李相夷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欢呼雀跃，他做出的任何一件事都让四顾门卓然而上，引万人共贺。

　　世间绝无仅有的少年郎眼眸清澈明亮，他说四顾门成立的初衷是不受朝廷管辖，是要做江湖中绝对的公义之地。他轻狂自负，说少师剑会斩尽天下宵小，说四顾门要铲尽邪门歪道还江湖一个海晏河清。

　　所有人都在追随他。

　　盲目的、狂热的、不顾一切的追随他。

　　李相夷狂傲至极、潇洒至极，连衣角发丝都裹着内力，雨夜奔袭林间雨水落叶在落衣之前就会充盈澎湃的内力被一一弹开。为博美人一笑愿意在最高处的屋脊上做红绸剑舞，为赏幽昙能提酒夜出皇宫屋檐而上兴尽而去。

　　他十五岁便是天下第一，他十七岁成立的四顾门也是天下第一，他以胭脂为墨挥毫出三十六句诗词，他有自幼定情两不相负的美丽佳人，他有愿随他出生入死披肝沥胆的兄弟。

　　这样的人轻狂一些又怎么了？

　　这样的李相夷本就该立于高台之上俯瞰众生，天下所有事都不配被他放在眼里。

　　李相夷是不会错的，李相夷怎么会错呢？

　　李莲花看着李相夷，却看不出丝毫熟悉，感觉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一个陌生的、但惊艳了所有人的少年郎。

　　李莲花嘴角带笑看着这一幕，但那点笑好像是带着怜悯和嘲弄的，有个带刀英杰进去禀报了什么，李相夷脸上便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他在因为一件很常见的事而开心，眉眼带笑。

　　李相夷迫不及待的往外走，那些人也用簇着他向外，李莲花落在最后，他没有跟上去只是摸了摸脸，发现自己现在面无表情。

　　那人来报，

　　单孤刀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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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花的笑容消失之术.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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